编者按：近年来，随着中英两国交往不断增加，中国来英留学人数不断攀升，在英华人数量也越来越多。据中国驻英国大使馆2021年5月发布的数据称，英国的华侨华人总数约为70万人，占英国总人口的1%，是继印巴裔、非洲裔之后的第三大少数族裔。与此同时，在英华人的职业也越来越多元化。他们中有业余时间在英国当志愿警察的职业经理人，也有从餐饮业转行的车行老板，还有自创奶茶品牌的留学生（请拉到文末查看）。文哲辞是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在读博士，在Gap的这一年里，他把目前英国驾驶员和车辆牌照局（DVLA）颁发的所有种类车辆驾照都考过了，堪称 “驾考达人”。拿了各种驾照“本本”的文哲辞，在业余时间里还去体验了伦敦公交车司机、亚马逊派送员以及熊猫外卖小哥等各类工作。文哲辞把自己的经历发到小红书上，引起了热议。网友们对他的行为褒贬不一，有人十分赞赏，称他为“车神”；也有人对此表示不解，认为博士生去“干苦力活”，有点“大材小用”。到底文哲辞这么做是出于何种考量？一起来看看他的故事。
我叫文哲辞，目前是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燃料电池方向材料专业的在读博士。我是2016年来英国留学的，之前在帝国理工机械系本硕连读了四年，毕业后，我又曾在曼彻斯特大学攻读国际发展学硕士学位。我有个外号叫“驾考达人”，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因为在过去我Gap的这一年里，我把英国驾驶员和车辆牌照局（DVLA）颁发的所有类型车辆驾照都拿到了。也就是说，目前在英国陆地上，除了火车之外，我可以驾驶包括小汽车、巴士、卡车、压路机甚至是坦克在内的所有种类车辆。
▲我考满了包括H类履带车在内的DVLA颁发的所有车辆牌照
从小爱车，成考证族源于朋友的一句玩笑话
在我小的时候，爸妈就经常带我去自驾游。在旅游的过程中，我有不少机会接触汽车，就渐渐喜欢上了车。出国前，我开过卡丁车，也玩过赛车，还拿过一些奖。在我心底，一直有一个职业赛车手梦。可是我起步比较晚，到了8、9岁才开始学开车，英国赛车手、F1“七冠王”刘易斯·汉密尔顿从5、6岁就开始学了，这样看来我想成为职业赛车手就比较困难了。后来我就想，这辈子一定要做点和车有关的事儿。我和车的缘分也一直延续到了我来英国。来留学第一年，我就考了英国的汽车驾照。平时没事，我也喜欢和朋友开车去各地玩。
▲来英国后，我还去体验了一把熊猫外卖的骑手工作
去年9月，英国开始闹“油荒”，一个读博士的同学就半开玩笑地和我说：“Jason（文哲辞的英文名），现在卡车司机老紧缺了。咱们要不要去考个卡车牌照？考完之后，我们可以轮班倒，开卡车。”其实这哥们当时只是说说，我就当真了。去年11月，我真的去学了开卡车。
▲我开着卡车去亚马逊仓库运货
别看我现在所有车辆驾照都凑齐了，其实卡车是最难学的。标准半挂牵引卡车最长可达16.5米，空车就重达10吨，装满货物则重达44吨。卡车的视线盲点多，操作起来比较困难，而且卡车的倒车系统也与普通的小汽车正好相反。我陆陆续续学了半年，挂了两次考试，直到今年4月，才拿到了卡车驾照。
▲标准半挂牵引卡车最长可达16.5米，装满货物重达44吨
后来我又想，既然卡车都会开了，再来学个巴士吧。巴士还是比卡车小一点，而且有了开卡车的经验后，学开巴士还是比较快的。我只学了四天，就拿到巴士驾照了。
公交司机是全车人的“保姆”
拿到驾照后，我觉得不能只把考牌当成我的兴趣爱好，还得实操一下。在英国，华人公交司机还是比较少的。我就找了一家公交公司，提交了自己的简历。公交公司还真的联系了我，让我来试一下公交司机的工作。
▲尽管只当了两周的59路公交车的司机，我依然受益匪浅
我在公交公司一共待了1个月，其中有两周是在接受各种培训。驾驶技术的培训只是其中一部分，还要进行健康和安全、客户服务等各种培训。2005年，伦敦曾经发生过针对公交车的恐怖袭击，从那之后，所有的公交司机在上岗前还得接受反恐培训。如果公交司机发现车上有可疑包裹，他们是不能打电话的，因为打电话可能会引爆爆炸装置。我们要做的是口头通知车上乘客下车，等所有乘客以及司机都距离公交车50米以外时，司机才能打电话求救。
▲公交司机是全车人的“保姆”
此外，每辆巴士上都有紧急按键，只要按下这个键，就会连接到伦敦公共交通系统的报警系统，这样司机可以比打普通的报警电话更快得到相关指令。我开的车型是New Routemaster，俗称“Boris Bus”，全车长11.23米，宽2.52米，高4.39米。车上一共有3个车门，前后有2个楼梯，最大满载82人，包括62个座位，19个站位外加1个轮椅位。
▲我驾驶的59路公交车，每天要开四个来回
我开了两周的59路公交车，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伦敦劳动人民的辛苦。公车司机的时薪是12.55镑，我平均每天要开四个来回。从Streatham Hill开到Euston，再开回来，算是一个完整的来回。一旦碰上早班，我凌晨4点就得从公司发车。要是排班没排好，司机一天甚至最多得工作16个小时。入行前，我以为公交车司机只是一名驾驶员。入行后，我才发现原来公交司机担负着全车人的生命安全，相当于全车人的“保姆”。有人在车上打架，你得管；有人在车上喝酒，你也得管；有人在车上抽烟，你还得管。伦敦交通局（TFL）管理着伦敦上百条公交线路，他们会时不时派人扮成乘客去暗访，检验公交司机的驾驶水平以及服务水平。暗访人员会根据司机的表现，给出0到3分不等的评分，分数越低越好，如果司机被给了3分，基本就相当于不能继续上路了。
▲司机的服务水平也会被暗访人员检验
这种暗访频率是很低的，有的“老司机”可能在两三年里都没遇到过一次。没想到，我在上岗后的第一天，就遇到了暗访。后来经理找我谈话，我才知道当天车上有暗访的人。那天，我因为蹭了一下马路牙子，出现了小失误，得了1分。伦敦公交车司机是一个高风险、低回报的职业，在伦敦市中心驾驶，除了得有高超的驾驶技能，还得照顾全车近百名乘客的感受。暗访人员另一个考察重点就是我的服务水平，比如有没有对乘客微笑之类的。公车司机会遇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乘客，要保持一定的服务水准需要一个“强大的心脏”。有的人一上车，不仅不刷卡，还主动找我聊天；有的人下车没按铃，到了站却硬要我停车，如果不停车还会骂我；有的乘客还不喜欢过分热情的司机，有一次，我和乘客打招呼，说：“Hello，mate！”结果乘客却冷不防地回我一句：“Who is your mate?”这样情况出现多了，不仅很影响司机的心情，有时还会耽误正常的行程。公车司机是需要严格按照车辆的时间表来驾驶的，如果一个站耽误了三五分钟，下个站的到站时间也会受影响。这会造成什么问题呢？同一条线的公交车运营就像一个电路一样，车与车之间需要保持相对一致的距离。
▲同一条线路上的公车保持间距很重要
举个例子来说，如果公车A因为延误，导致它与公车B挨得太近了，那么，这同时也会导致公车A与后一辆车公车C隔得太远。挨得近的车可能接不到很多乘客，但挨得远的车却可能因为乘客太多，不能运载完所有乘客。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，一旦一辆车的晚点时间超过了3分钟或者更久，控制台就会通知这条线上的所有司机，告诉他们需要多等待一些时间，以此保证这条线路上的所有车继续保持相应的距离。
公交司机平均每人每天要开四个来回，如果每个来回延5分钟，那么四个来回就是延迟20分钟，而且不只一辆车延迟20分钟，是这条线上的每一班公车都要延迟20分钟。也就是说，一天下来，你可能要晚20分钟下班。和你同一条线路上的司机也一样，也都要晚20分钟下班。作为延误班次的司机，你耽误了所有同事的下班时间，那么你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。
有的时候可能公车还会出点问题，耽误了出发行程，这时我们要根据指令把乘客先请下车。等故障排除后，再按照指定的路线掉头，开回程路线，搭载回程乘客。这就要求司机不仅对常规路线非常熟悉，还要熟知出现意外情况时的备用线路。
▲如果遇到车抛锚，司机要等待指示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
但即便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，也有不少公交司机靠多跑线路来挣钱。有一次，我一天跑四个来回，连续干了8、9个小时。回到公司，经理问我：“Jason，你要不要再来两个来回？”疲惫不堪的我连忙摆摆手。
“派送员的活儿不是一般人干的”
除了体验公交司机的工作，我还去当过亚马逊的派送员。每次送货前，我要先从市中心开车到温布利的亚马逊配送中心取货，把车和后座装满货物，再一个个地址去送。去年亚马逊给派送员的送货费大概是2小时46镑，要送几个到几十个地址不等，大约送20-30个包裹。如果送的速度快，之后亚马逊还会给你涨工资，但派送的包裹数与工资上涨是不成正比的。看到我们是“菜鸟派送员”，其他好心的送货员还会 “提点”我们一下，告诉我们一些提高送货效率的小窍门。
即便如此，当了几次配送员之后，我真的觉得这活儿不是一般人干的。表面上看，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按两小时计算，但有时我们到了取货点，货还没还准备好。还没开始送，就得先等上半小时，甚至一小时，才能取到货。不少送货地址是在伦敦市中心，周围不是很好停车。如果把车停在路边去送货，送完货回来，车可能已经吃罚单了。难怪我看到不少人是夫妻档去送货的，一个开车，一个送货。每次去送货，我也是拉上我的博士好友一起去。到了指定地址，我们还得一个个找门牌号码，也会耗费不少时间。
有的客户会订很多的瓶装水或者啤酒，作为送货员，我们要把货送到客户的家门口，就得使出举重运动员的劲儿，把一件件重物往客户家门口搬。我以前经常在亚马逊订瓶装水，一订就好几箱。但自从我干了配送员这活儿之后，就再也不在亚马逊订订水了，他们真的太辛苦了。
▲有时送的货很重，只能动用推车（视频截图）
另外一个让我伤脑筋的就是堵车的问题。伦敦白天的交通非常拥堵，所以我基本都选择晚上去送货。有时送完之后，还得把保温包送回温布利的取货点，这样一圈下来，回到家已经超过十二点了。
我一晚上最多送过将近50个包裹，身心俱疲不说，仔细算算费用，去掉交罚单的钱和油钱，也赚不了多少钱。但对我来说，配送员的这份工作是个很宝贵的经历。
▲送货前核对货物信息（视频截图）
亚马逊派送员中，有不少人是开着好车来送货的。我也挺好奇他们为什么来当派送员，就去和他们聊天。原来这些人基本都是白天有正职，晚上才出来送货，挣点外快。无论这些派送员是全职还是兼职的，也无论他们开的是“豪车”还是普通车，我们都应该尊重每一位劳动者，他们都通过自己的劳动成果实现了社会价值。
拒绝在实验室“闭门造车”
有的人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考这么多驾驶证，又去体验了各种“苦力活”。其实，我做的这一切都与我将来要从事的研究息息相关。我在帝国理工读博期间的研究方向是燃料电池。燃料电池是一种把燃料中的化学能转换成电能的发电装置，它主要透过氧或其他氧化剂进行氧化还原反应，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马达。
▲有了卡车驾照，我还体验了一把当亚马逊卡车司机的感觉
目前燃料电池主要运用在发电站里。由于燃料电池具有发电效率高、适应多种燃料和环境特性好等优点，近年来，燃料电池也已经在各种领域进行了积极研发。我的课题就是如何将静态的燃料电池运用到移动场景中，比如应用在各种车辆上。作为一位准科研工作者，我一直坚持理论和实操相结合。如果我连未来研究成果所要应用的交通工具都没有驾驶过，怎么能设计出适合这种车辆使用的电池呢？
▲我考取了压路机牌照后，就可以开压路机上路了
就拿我之前上班的公交公司Arriva来说，它是伦敦第二大巴士服务商，同时也是一个上市公司。在Arriva，最基层的岗位就是公交司机。只有真正从事了公交司机的工作，我才能从驾驶者的角度出发，开发出适合公共汽车使用的燃料电池产品。光会开车还不行，我还得对交通系统的运营模式有深入了解。无论在物流公司还是公交公司，都需要有优秀的运输经理来管理调度。他们负责车队以及整条线路的驾驶员管理、车辆管理、调度管理和安全管理等各方面，堪称整个系统的“大脑”，也是我未来要面对的“潜在客户”。
在考完了所有DVLA颁发的驾照后，我又去考了货运的运输经理专业能力证书（Certificate of Professional Competence for Transport Manager），相当于货运公司经理的上岗证。接下来，我还要考客运运输经理证书。
别小看这个工种，在英国，运输经理不仅是内政部列出的紧缺职位，而且薪水也相当可观。英国运输经理的年起薪在4.5万镑左右，伦敦地区则为5万镑起。如果去大型连锁大超市，比如ALDI之类的，年薪可高达8.5万镑，个别运输经理的年薪甚至可以达到19万镑。
有了这两个牌照，既方便了我未来与“潜在客户”沟通，如果有机会，我还可以进入物流公司或者交通运营系统，成为专业的运营管理者。当然，一项新的科研成果要实现商业化，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我先想把市场端摸清楚，到时再把它和科研端连接起来，这是我的终极目标。